遇見宗教改革者慈運理——蘇黎世轉機快閃半日遊

從台灣經由歐亞大陸與大西洋回美國的旅程中,我停留了幾個地方,其中最後一個是瑞士的航空樞紐、位在東邊德語區內的大城蘇黎世(Zurich)。從前一班飛機降落到下一班飛機起飛間隔約6.5小時,扣掉預留給出入境與候機的2.5小時,還有4小時可以在機場外自由行動;而機場到市區搭輕軌只要20多分鐘,剩下3個小時來個市區散步小旅行是恰到好處。

這篇文章裡,我會儘量以簡短的篇幅分享這趟快閃之旅,包括一些快進快出的旅遊資訊;此外也會稍微談到一些關於宗教改革者烏利希·慈運理(Huldrych Zwingli )在蘇黎世的歷史。

中學時期讀歐洲歷史的時候,通常講到宗教改革,老師大概都會提到馬丁路德的95條和加爾文的預定論(predestination);至於其他的人物,學識比較淵博的老師可能會稍微補充,但是也會馬上以台式教育的邏輯告訴你「這個不會考」,慈運理就是一個這樣的人物——他算是加爾文的前輩、馬丁路德的「同梯」,但無論是在歷史課本上或是在教會歷史上都往往被遺忘;唯獨到了蘇黎世,會發現他是這裡最重要的歷史人物,即使是短短幾個小時的停留也很難忽略他的存在。

機場降落與進入市區

從非申根區抵達蘇黎世,飛機通常會停靠在比較遠的E航廈,得搭乘無人駕駛電車和主航廈連結,不過位置非常好找,只要下飛機之後找往下的電扶梯,就會到達連結航廈的電車站。


通過入境檢查、行李提取與海關之後,從入境大廳跟著輕軌電車(Tram)的指示方向走,會再次上樓並且通過一塊中央被天井挑空的商場,繼續往前出門就是輕軌與巴士站。此外,入境大廳處有提供蘇黎世的官方旅遊地圖,可以拿一份方便參考。


一出機場門馬上就可以看到輕軌月台,右邊有一部自動售票機可以買票。市區內單一票價2.70CHF,而24小時內有效一日票只要5.40CHF,因此當然是買一日票啦。車票資訊可參閱蘇黎世交通官網



在這裡要注意的是機場出發的輕軌有兩條線:10號線與12號線,其中只有10號線前往市中心,因此上車前要確認一下。(我那天就是沒看清楚就衝上車,結果只好在反向搭回來換車,耽誤了半個小時@@。)


到了蘇黎世市區之後怎麼玩


如果在市區只有2至3小時,最好的方式就是照官方旅遊指南上的路線,步行繞市區一圈(可參考網頁 https://www.zuerich.com/en/visit/getting-around-in-zurich/zurich-on-foot 之說明)。下面是官方地圖上的路線,我基本上是照著它走,不過是以順時針方向前進(和地圖上標示的數字順序正好相反),而且是從地圖上標16號的點、鼎鼎大名的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(ETH Zurich)出發,這麼走的原因是因為從機場出發的10號線在ETH門口就有設站,從那裡眺望市區全景之後再往下進入市區,可以免去一段難纏的上坡路,還可以順便體驗山坡上的電纜車。


搭乘輕軌10號線在ETH下車。


學校面向市區方向有一塊頗大的觀景平台,可以眺望市區全景。



校區北側、街道下坡處旁則有通往下城區的電纜車(cable car),用前面買的一日票就可以搭。





下山之後沿著地圖路線往南邊走就會進入老城區。和歐洲大部分的老城區很像,被規劃成鋪石板路的行人徒步區,兩邊多是特色商店或餐廳。相較於我去過的西班牙以及南法城市,這裡給人的感覺更沈穩拘謹一些。




蘇黎世大教堂(Grossmünster),瑞士宗教改革的發源地

沿著老城區的街道一直走,不久之後就會來到市區內最重要的教堂景點Grossmünster。Grossmünster的意思其實就是「大教堂」(gross=great; münster=minster),比起南歐的天主教堂,這座教堂其實規模不大,而且外觀也不算特別起眼,但它之所以重要,是因為16世紀的教會領袖慈運理(Huldrych Zwingli )在這裡推動了瑞士的宗教改革,時間點和德國的馬丁路德非常接近。這兩個人所推動的宗教改革,雖然發生在不同國家、彼此之間也沒有合作,卻分別發展出了基督新教裡非常重要的兩個宗派:路德宗(Lutheran)與改革宗(Reformed)。


教堂的外觀非常非常簡樸,除了柱頂與門口有簡單的雕刻之外,整個建築物都是素色、平面的外觀,看不到明顯的人物雕像,也沒有大片彩繪玻璃,反映出來的正是當時慈運理的改革理念——上帝是唯一能夠被人崇拜的對象,其他任何人從聖母瑪利亞、聖徒到教會領袖,沒有任何人的圖像應該出現在教會裡。不同於仍然允許聖像存在的馬丁路德,慈運理在宗教改革過程中推動了偶像破壞(iconoclasm),儘可能清除教堂內外的聖像。今天見到如此樸素典雅的教堂外觀,應該就是當時推動偶像破壞的結果。

進入教堂之後所見又更加簡樸,除了正面有三位一體的彩繪玻璃之外,完全看不到什麼明顯的裝飾;教堂前方沒有祭壇、沒有內殿也沒有聖所,只有簡單的講台和一本聖經,清楚地說明了舊教與新教最明顯的差異——在新教的信仰中教會的權威不能高過聖經,神職人員也不是上帝和一般人之間的中介者,因此這些儀式用物品自然不會存在。(由於教堂內部禁止拍照,這裡就不分享圖片了。)


慈運理在大教堂裡開始的改革行動

從1520年到1531年間,慈運理在蘇黎世擔任教會兼地方領袖——照改教前天主教傳統而言他是個主教,不過改教之後他的教會裡當然就沒有主教這樣的職稱了。他在這間教堂裡做了幾件頗有意思的事情:

1. 從1519年開始,按照聖經《馬太福音》的內容,一章一章的在教會裡講道。這件事對於今天的新教徒來說可能不太陌生,但在當時的教會裡是很少見的,甚至當時的神職人員自己都未必熟悉聖經內容。慈運理這樣做,再次表現了他將聖經視為最高權威的理念。

2. 傳統上教會將耶穌受難日(Good Friday)前的40天定為「四旬期」(The Lent,又稱大齋期、封齋期、嚴齋期等),期間信徒不能進食肉類;而慈運理則認為聖經裡從未要求人要在四旬期裡封齋、反而肯定人有選擇吃任何東西的自由,因此便以身作則,在1522年四旬期間參與了一頓有煙燻香腸的晚餐,並且用後來的一篇講道為自己辯護,這件事情後來很黑色幽默地被稱為「香腸事件」(Affair of the Sausages),在歷史上的重要性等同於1517年馬丁路德在威登堡教堂上貼的95條。

3. 教會傳統禁止主教結婚,但包括慈運理在內的宗教改革者都不認為聖經裡有這樣的規定,包括馬丁路德等人後來也都結婚生子。慈運理則是在1522年和一位寡婦Anna Reinhard秘密結婚並且一起生活,直到兩年後的1524年才公開舉行結婚儀式,三個月之後孩子便出生。


教堂頂上據說可以眺望蘇黎世全景,不過因為要另外收費就沒有特別上去了,而教堂本身包括地下室都是可以免費自由參觀的。和歐洲許多大教堂一樣,在觀光客動線之外刻意保留了一些讓教友安靜禱告的區域。








蘇黎世湖與立馬特河


沿著同一條路繼續前進,不用5分鐘就來到蘇黎世湖邊。到訪時天色陰沈,地上杳無綠意,但湖邊的景色仍然為蘇黎世增添了幾分風采。


瑞士最大的兩個城市一個是東邊的蘇黎世,另一個是西邊的日內瓦(Geneva),這兩個城市類似的地方是都緊貼著一座大湖(蘇黎世湖與日內瓦湖),不一樣的地方則是一個位在德語區,另一個位在法語區;在瑞士的聯邦政府權力被強化之前,這兩個地方幾乎就像是兩個不同的國家一樣。





跨越貫穿蘇黎世市中心的立馬特河(Limmat),從橋上可以看到一整排沿河而建的房屋,中間穿插著幾棟哥德式教堂的尖塔,配合河上優雅的拱橋,非常適合拿來當instagram用圖(因為我本人就真的這麼做了XD)。





接著向北走入市區,即使天氣不好路上仍有不少遊客,一對夫婦特別用英文請我幫他們照相,而我接過了手機看到的是希伯來文,於是便問他們,你們是從以色列來的嗎?他們說是,寒暄兩句之後又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走。和不同國家的旅人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相遇,這是旅行讓我最享受的地方之一。

沿著立馬特河西岸向北走,路上可以再次回望大教堂。


被廢除改成教堂的原修道院Fraumünster

在利伯特和西邊、與大教堂相對的是哥德式建築是女性修道院(Fraumünster),最早建於西元第九世紀,連續幾百年都是教會的女修士工作與生活的地方,但後來則變成一間一般的改革宗(reformed)教會、並且在19世紀末改建成今天的樣子,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呢?

可想而知,這當然又和宗教改革有關了——宗教改革者大多不支持天主教延續多年的修道制度(monasticism),而慈運理又是反對者中特別積極者,主張修道院應該被改為醫院與社會福利機構等,因此這座修道院就被廢除改為一般教會使用。(有意思的是,宗教改革者雖然反對修院制度,卻也知道修院並非一無是處——馬丁路德本人就是奧斯定會Augustinian修士出身。)




以上介紹的這兩棟教堂建築都可以看出宗教改革對歷史的影響,特別是教堂的外觀以及建築用途的轉變,慈運理當年改教的影響在今天的蘇黎世仍然清晰可見;不過,他的作為當然也並非全無爭議,值得一提的兩件事情,一是他和馬丁路德的對話,二是他對於重洗派(Anabapsitm)的迫害。

1529年,慈運理和馬丁路德在馬爾堡開了一場對話會(Marburg Colloquy)。這場宗教改革兩巨頭對話背後的動機,並不是當代新教喜歡說的「跨宗派大合一」,而是為了讓當時新教的神學更加統一,以便將轉向新教的政治勢力結為聯盟。這場對話最後是失敗的——慈運理和馬丁路德列了15項議題,其中14項他們的看法完全一致,偏偏剩下的那1項「聖餐」(Eucharist),兩人就是完全無法妥協——馬丁路德認為基督的身體會和聖餐結合,使信徒可以領受,慈運理則堅持聖餐純粹是象徵,和基督的臨在沒有直接關聯。這場對話的結果,讓慈運理與路德兩位「大咖」互看不順眼,間接使得新教史上至今還未出現過大一統的局面。

重洗派則是和慈運理的改革同時發展的另一股改革勢力。費利克斯·曼茲(Felix Manz)原本和慈運理站在同一陣線,但很快就對於慈運理的改革感到不滿——當時慈運理與路德式的改革被稱為「體制型宗教改革」(magistrial reformation),改革幅度多少受限於政治情勢,雖然脫離了天主教會但仍保留了不少傳統,最明顯者便是嬰兒洗禮(infant baptism);至於主張改革必須更徹底、和政治完全分道揚鑣者,後來被稱為「激進型宗教改革」(radical reformation),最大特色就是主張廢除嬰兒洗禮、認為只有經過認信(confession of faith)的成人可以受洗,並且開始為信徒重洗(rebaptism)。慈運理非常反對重洗派,後來和當地政治勢力合作,禁止在蘇黎世為成人施洗;費利克斯·曼茲因為不顧禁令堅持重洗而遭處死,成為歷史上第一個「新教徒處死新教徒」的案例。

能夠目睹歷史場景一直是我喜歡在歐洲旅遊的原因,但這些經驗未必是讓人享受的——看到輝煌歷史的同時,那些令人不想面對的黑歷史也是隨處可見,有時甚至會讓人看到懷疑自己的信仰。但無論如何我覺得這是件好事——透過旅行對與歷史事件有更全面而完整的了解,並且從其中體會人是多麼的有限。




市區漫步的尾聲

接下來往北走,路上的樂趣就是在仍保有中世紀風味的窄小街道上鑽進鑽出,想像自己跟慈運理活在同一個時代,甚至更早——這個城市的街廓幾百年來應該沒有太大改變。





在老城區如果迷路迷到累了,稍微往西一點點就可以切換到站前路(Bahnhofstrasse),顧名思義就是火車站前的主要街道,同時也是蘇黎世主要的購物區,不少名店都在這裡設點。我沒有太多時間慢慢逛,但即使是在街上漫步、體會美國少有的歐洲典雅氛圍也是一種享受。





這條街走到底就是火車站,和歐洲大多數車站一樣是開放式的,可以自由進出並且隨意走到月台上看火車(相對於到處都要安檢的某泱泱大國啊XD)。十幾個月台一字排開的終端式車站,是另一個在美國和台灣都不太容易見到的場景。







這時已經接近下午三點,該搭輕軌回機場了;路上注意到軌道西邊塊很特別的區域,地上蓋滿了以廉價材料建成的平房,和蘇黎世的其他地方很不一樣,但回去查了之後還是不知道這裡到底是什麼,推測可能是蘇黎世低收入者的聚集區吧。



回到機場時間仍夠,便去了新貴通卡的貴賓室Primeclass Lounge坐了一會兒。貴賓室位在E航廈的上層,有著大片毫無阻礙的玻璃窗景,可以直接看到積滿白雪的山丘與田野;停留期間旁邊沒什麼人,相當安靜愜意的在這裡休息並且整理東西。這裡是我這趟回台灣的最後一個停留點(終於!),下次飛機降落就回到波士頓、得要開始面對現實生活啦!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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